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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宝刚:楚简《太一生水》“托其名”考(上)

2006年05月07日 10:51 谭宝刚1(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点击:[]

摘要:楚简《太一生水》“托其名”蕴涵着丰富深刻的思想内容,对其进行深入挖掘和梳理有助于我们正确理解文本中相关的其他问题。“托其名”之“名”是天地初开时万物起源意义上的“浑沌”名,也即见于《庄子·天地》的道家“浑沌氏之术”名。“浑沌”就是“清浊”或“清浑”(也作“清混”),即《太一生水》中之“青昏”。因此,“青(请)昏(问)”应厘定为“青昏”而非“请问”。“托其名”就是依照“贵道”─→“原道”─→“循道”(即“法道”)─→“用道”的逻辑理路循序演进,对宇宙生成过程进行逆向追述,上溯至天地的源头,因“青昏”之名,循“道”之字,以行“浑沌氏之术”,这是道家“推天理以明人事”思想的体现。


关键词:郭店楚简;道家;《太一生水》;重名思想;形名之学;托其名

一、问题的由来

郭店楚简《太一生水》面世以后,学界研究的热点大多放在:1、论述文本的作者、时代和学派属性;2、宇宙生成方式的阐释和图式的描绘;3、重要哲学概念的诠释等几个方面,并且取得很大的成就。但是对下面一段文字的研究目前学界还难得确解:

“下,土也,而谓之地。上,气也,而谓之天。道亦其字也。青(请)昏(问)其名。以道从事者,必托其名,故事成而身长。圣人之从事也,亦托其名,故功成而身不伤。天地名字并立,故过其方。不思相□□□□于西北,其下高以强。地不足于东南,其上□□□□□□□者,有余于下;不足于下者,有余于上。[1](P.125)

这里的“青(请)昏(问)”是应释为“请问”还是“青昏”?“以道从事者”和“圣人”分别是指什么?为什么要“必托其名”和“亦托其名”?作者反复强调的所托之名又是什么“名”?“托其名”之后为何会有“事成而身长”、“功成而身不伤”的良好功效?这种“名”和“托其名”与文本的第一段宇宙生成及其逆向追述有没有内在的关联?也就是说,相对于整个文本,制作者为什么要在第一段花那么大的篇幅去进行宇宙生成过程的逆向追述?这些都是《太一生水》独特于其他宇宙生成论之处,里面必有深厚的文化哲学内涵有待我们去挖掘。而对“托其名”所蕴涵的丰富深刻的意义进行梳理是我们理解该段文字的关键。

对于以上引文的研究,目前有裘锡圭先生、李零先生、陈伟先生和赵建伟先生等。

赵建伟先生认为,“以道从事者,必托其名,故事成而身长。圣人之从事也,亦托其名,故功成而身不伤。”与《老子》、《文子》等“以道佐人主者”、“圣人之从事也”叙述形式相同。他说,“托”谓依托,依附。“名”即指太一、“青昏”。“长”,久也。《老子》十六章“道乃久,没身不殆”、《文子》“一也者,无敌之道也”(《道德》)、“夫一者,至贵无敌于天下,圣王托于无敌,故为天下命”(《下德》)、“人无为而治,有为也即伤”(《精诚》)等并可与此相参读。另外,《黄帝四经·经法·名理》“天下有事,必审其名”、《尹文子·大道》“名以定事”等黄老刑名思想与本文的“托其名”“天地名字并立”等有一定的联系。[2](P.390)赵先生从思想上文献上指出了与文本的相关连之处,甚为精当,惜乎没有详细论证!

裘锡圭先生首先提出理解上引简文的关键是“托其名”三字。他认为“其”是指道之名,从语法上看,“其名”不是“托”的间接宾语,而应该是直接宾语,是被寄托的对象;从意义上看,“名”指能直接反映事物的本名,“字”则指不能直接反映事物实质的惯用名。他主张“托其名”不能理解为依托或依靠道之名,而只能理解为寄托道之名于非本名的假名,其理由有二:其一,道家强调无名;其二,裘先生的此种解释与上文“道亦其字也,青(请)昏(问)其名”中之“青(请)昏(问)”到底是应该厘定为“请问”还是“青昏”有关,[3](P.223)也就是说裘先生对“托其名”三字的解释是为将“青(请)昏(问)”厘定为“请问”服务的,但他又将“请问”的厘定作为自己解释“托其名”的论据,显然是一种循环论证,无足凭者。

陈伟先生认为上举引文中的“其名”即指道,从事者依托于道,与《老子》“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有相通之处,[4](P.228)此说的当。不过他后来又将“青(请)昏(问)”厘定为“请昏”,并解释为“请隐其名”的意思,[5](P.30)令人困惑。

李零先生认为,“道亦其字也。青昏其名”中的两个“其”字都是代指上文的“天地”,即把“道”理解为它们的另一种“字”,“青昏”理解为它们的另一种“名”。李先生不同意将“青(请)昏(问)”二字读为“请问”,因为这种读法和下文的“必托其名”“亦托其名”不但文义不相连贯,而且也完全不象问答的句式。[6](P.39─40)李先生的理解比较合理,但遗憾的是他同样没有对“托其名”进行详细论证和解释。

笔者认为裘先生的理解有可商榷之处。第一,道家强调“无名”,实际上主要是说“道”的“万物作焉而不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7](P.2)或“辅万物之自然,而弗敢为”[1](P.121)的品格。在道家著作里,不同语言环境下的“无名”二字意义不同,不可一概而论。《老子》第一章“无名,天地之始”,王弼注“凡有,皆始于无,故未形无名之时,则为万物之始。”[7](P.1)虽说作为万物本原的“道”创生时未有名字,这符合万物创生时都本无名的通例,但任何事物终究是要命名的,《尹文子·大道上》云“大道无形,称器有名。……有形者必有名,有名者未必有形。”“道”虽无形,但却有名,《老子》第二十五章载“强为之名曰大”。[7](P.14)裘举《老子》第四十一章“大象无形,道隐无名”的断句也可商榷,“大象无形”是接上文断句,而“道隐无名”是接下文断句,王弼注本就作“……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王弼注认为“……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等所举诸善,皆为道之所生成,“物以之成,而不见其形,故隐而无名也。”[7](P.26)显然是说道“辅万物之自然,而弗敢为”。《管子·白心》云“出善之言,为善之事,事成而顾反无名。能者无名,从事无事。”[8](P.1355)《庄子·逍遥游》云“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9](P.11)《庄子·则阳》曰“道不私,故无名。”[9](P.393)诸如此类,“无名”的意思是不争名就更为明显。第二,裘先生说“托其名”“只能理解为寄托道之名于非本名的假名”,这话有点玄虚。即使承认“寄托道之名于非本名的假名”是对的,那么“假名”总是一名,这一名是什么呢?裘先生没有作出解释。第三,正如李零先生所言,按照竹简下文所言“以道从事者,必托其名”、“圣人之从事也,亦托其名”和“托名”后收到的“事成而身长”“功成而身不伤”良好效果来看,“以道从事者”和“圣人”必然知道“其名”是何名,完全没有必要来“请问”,要不然作为体道者就不会“必托其名”和“亦托其名”。并且该文本也不是对话体,突然来一个“请问”令人疑窦丛生。裘先生指出了理解前引简文的关键,具有首创之功,但他的解释未必恰当。因此,“青(请)昏(问)”的厘定和“托其名”的真正含义目前仍然未得到确解。笔者认为,要解决此类问题还是要从深入挖掘“托其名”的真正内涵入手。

本文论证时所用之主要材料,传世文献除《老子》、《庄子》、《列子》外,还有班固《汉志》列入道家类的《管子》,《庄子·天下》列入稷下道家三派之一的尹文子之著作,司马迁作《史记·老庄申韩列传》认为“本于黄老而主刑名”的申子之著作,以及“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的韩非子之著作,《吕氏春秋》和《淮南子》中与道家关联极大的篇章;出土文献有楚简《老子》、马王堆帛书《老子》和《经法》、上博简《恒先》等。采用王国维“二重证据法”,以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相参照,以出土文献与出土文献相参照,通过详细考察我们可以推知,文本中“托其名”之“名”是天地初开时万物起源意义上的“浑沌”名,也即见于《庄子·天地》的道家“浑沌氏之术”名。“浑沌”就是“清浊”或“清浑”(也作“清混”),即《太一生水》中之“青昏”。因此,“青(请)昏(问)”应厘定为“青昏”而非“请问”。“托其名”就是依照“贵道”─→“原道”─→“循道”(即“法道”)─→“用道”的逻辑理路循序演进,对宇宙生成过程进行逆向追述,上溯至天地的源头,因“青昏”之名,循“道”之字,以行“浑沌氏之术”,这是道家“推天理以明人事”思想的体现。

二、春秋战国时期形名之学的兴起和老子的正名观

从文本内容来看,《太一生水》的制作者显然深受“重名”思想的影响,这是春秋战国时期重名思潮在出土竹书中的反映。

1、名的相关概念及正名

在中国古代,“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经常与“分”、“实”、“刑”等连在一起而称为“名分”、“名实”、“刑名”等。“分”指“职分”“分守”,是权利和义务的统一。[10](P.214)《庄子·逍遥游》和《列子·杨朱》皆言“名者实之宾”,《庄子·至乐》又云“名止于实”,则“名”是由“实”确定的。公孙龙《名实论》载“正其所实者,正其名也。”[11](P.2558─2559)“名”还与“形”对举,《管子·心术上》云“物固有形,形固有名”。“形”是一物区别于他物之特征,譬之于社会人事,有时也谓之为“刑”,《十大经·正乱》“谨守吾正名,毋失吾恒刑,以示后人。”[12](P.62)

“正名”是通过建立一种社会制度来确定“名”与“实”的关系。为何要“正名”?《论语·子路》载孔子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不正名,就会引起一系列社会问题,造成混乱。“名”有何作用?《隋书·经籍志》云“名者,所以正百物,叙尊卑,列贵贱,各控名而责实,无相僭滥者也。”可见名是社会秩序确立的工具,“正名”就是要求“名”“实”相符。确定名实关系的依据就是“礼”,也即维护社会秩序的制度。适应政治伦理上的需要,在思想意识上维护“礼”讲求“名”的形名之事开始出现,后来又发展为“形名”之学。

2、形名之学兴起的原因

形名之事,古已有之。《庄子·天道》载“故書曰:‘有形有名。’形名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9](P.211)《荀子·正名》也言“后王之成名:刑名从商,爵名从周,文名从礼,散名之加于万物者,则从诸夏之成俗曲期,远方异俗之乡,则因之而为通。”[13](P.274)《礼记·祭法》载“黄帝正名百物以明民共财”,孔颖达疏“上古虽有百物而未有名,黄帝为物正名。”[14](P.1307—1309从上引孔子所论“正名”与“礼乐”的关系看,儒家传说中周公“制礼作乐”,应是包含有“正名”的内容。可见,形名之事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而形名之学作为一种社会思潮的出现却是在春秋后期,到战国中期达到鼎盛。

春秋时期刑名之学的兴起,首先是由于社会变革导致政治伦理秩序的混乱。早在周夷王时,南方楚国熊渠就言“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15](P.505)所以楚国君主虽然依照周礼应为子爵,但历代楚子都自称为王,号比周天子。春秋前期周室开始衰微,诸侯坐大,“名实相怨”“名实散乱”,周公制作的“礼乐”遭到了空前的冲击。前707年“周郑交恶”,双方战于襦葛,郑军“射王中箭”,周天子威信陡落。南方之楚向来藐视周礼,楚庄王问鼎之轻重更是对周礼的挑战。鲁国季氏身为侯国大夫,却用天子“八佾”之乐舞,僭礼更甚!这都是典籍所载的“礼坏乐崩”。其次是“处士横议”“百家异说”,即所谓“淫说邪辞”的出现导致了思想言论的混乱。《吕氏春秋·正名》云“名正则治,名丧则乱,使名丧者淫说也。说淫则可不可而然不然,是不是而非不非。”邓析“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辞,”“以非为是,以是为非,是非无度,而可与不可日变。”以致“郑国大乱,民口欢哗”。[16](P.2743) 鲁国少正卯“居处足以聚徒成群,言谈足以饰邪荧众”,影响非同小可。[17](P.2536)这些都造成了社会的极度混乱。当然“淫说邪辞”只是社会变革在思想意识上的反映。

政治伦理上的“礼坏乐崩”和思想言辞上的“淫说邪辞”,二者的合力促使了“名辩”思潮的出现和兴起。百家之学在于“言政”,也就是针对当时混乱的现实探讨建立自己理想的社会秩序。而社会秩序的建立无不与“名”、“礼”有关,因为建立新的社会秩序,就要革除旧名,建立新名,这就是“正名”,因此百家之学莫不言“名”。

3、老子正名观之简况

春秋末期旧名即周公之礼乐已经不再起作用,“礼乐征伐”不再“自天子出”,“自诸侯出”“自大夫出”已经成为常事,庶人议政成为社会潮流。更有甚者,子弑父,臣弑君也时有发生。因此在孔子看来,自己的第一要务便是“正名”,维护周公之旧礼,恢复过去的社会政治伦理秩序,他批判赵鞅铸刑鼎也正在此。当他游说列国失败后,便退而撰《春秋》,以此继续他的“正名”事业。

论者以为稍前于孔子的老子讲“无名”,“孔子重礼,故重名;老子居礼之反,故薄礼而尚无名。”[18](P.121)“倡言‘无名’的道家老子和庄子,可以说是形名之学的非毁者和反对派。”[19](P.374)此二论颇不确当,老子并非不重名。《老子》第三十六章云“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7](P.21)“国之利器”即是“名”之“分”。第三十二章云“始制有名。” 在老子看来,万事万物开始之前都需制定名分,以防争夺发生。重名如此,能说“无名”乎?但他又说“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可以不殆。”[7](P.19)此章在郭店楚简《老子》和马王堆帛书本《老子》都见。《庄子天运》也记载了老子告戒孔子的话“名,公器也,不可多取。”[20](P.4563)名分既定以后,就得适可而止,不可过分贪求,如此方能“不殆”。这些都反映了老子对现实社会中出现的某些名分争夺的既成事实的无奈承认和对新兴者的劝戒。可见老子的“重名”是注重社会的稳定,反对名分的争夺,更反对新的名分的争夺,这才是老子真正的“重名”观。正因为老子看到了争夺名分带来的巨大危害,所以他发出了“名与身孰亲?”[1](P.113)的疑问和感叹!或许这是他经历王子朝之乱所受的影响。[21](P.28─29 )也就是说老子的“无名”是“不争名”并以此“正名”,即托道之名,崇尚自然无为。这种思想在《老子》书中多次出现,除前引第二章外,第三十四章也云“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而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7](P.20)另外还有第五十一章“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元德。”[7](P.31─32)都是老子“不争名”思想的内证。

三、道家重名的思想深意

1、道家与其重“名”和“循名究理”思想相关的基本特征

道家言“名”,重“循名究理”,追述至万物之起源,注释1这与道家之所以被命名为“道家”有重大的关系。我们先看道家与其言“名”和“循名究理”思想相关的基本特征。

司马谈:“道家……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15](P.990)

刘向:“道家者,秉要执本,清虚无为,及其治身接物,务崇不竞。……”[22](P.2)

班固:“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合于尧之克攘,《易》之嗛嗛,一谦而四益,此其所长也。及放者为之,则欲绝去礼学,兼弃仁义,曰独任清虚可以为治。”[23](P.769)

前贤所论,愚以为符合先秦至汉时的所有道家,尤其是老子和黄老道家(包括南方黄老派和稷下黄老派);庄子及其学派或后学也有部分思想符合此观点。司马谈认为,道家的重要特征是:“以虚无为本”,即以“道”为本;“以因循为用”,则必“循名究理”;务在论政,“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旨在功成身退,“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其成功之前提在定神形,“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刘向认为,道家遵守道之规律,无为而不争。班固以为道家之职责是“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因循道之规律以成“君人南面之术”,但又能“合于尧之克攘”。综合前贤之观点,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道家讲求的是因循大道之规律,不尚争夺,建功立业,全身而退。在这一结论的基础上我们探讨一下道家的“循名”或“托名”思想。

2、道家“推天理以明人事”,追求“功成身退”和“名形相当”

有学者曾言,同《周易》卦辞一样,简本《老子》的论述方式常常也是天道如何如何,人事应该如何如何。[24](P.61)这是很有道理的,“推天理以明人事”是道家学派的一个重要特征。扬雄《法言•五百》记载:“或问:‘圣人占天乎?’曰:‘占天也。’曰:‘若此,则史也何异?’曰:‘史以天占人,圣人以人占天’。”[25](P.719)吴秘则解释说:“‘以天占人’者,观天以见人事也;‘以人占天’者,因人以知天意也。”道家学派与史官有很深刻的历史渊源,辛甲、老聃、太史儋都曾是史官,《汉书·艺文志》载:“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史以天占人”即道家“推天理以明人事”。也就是说,道家在阐述其思想时总是从自然宇宙到社会人事。《淮南子•要略》云“故言道而不言事,则无以与世浮沉;言事而不言道,则无以与化游息。”[26](P.2999)探求自然规律,把自然规律引申和运用到社会人事,作为人修身治世的基本准则,这是道家的基本路数,“谈天道必归结到人事,谈人事必本之于天道。”[21](P.187)

愚以为道家的主流和儒家一样,也是讲求建功立业,不同的是道家着重追求功成身退。道家谈论名的问题,多是和道联系在一起。注释1为何?在道家看来,万事万物莫不有一定的规律,只有按照规律办事才会取得成功,社会人事也是一样,“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有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邦,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溥。”[27](P.5)社会规律最为重要最为切近人间世事,是明君首先需要好好把握的,“莫不有道焉,人道为近。是以君子人道之取先。”[1](P.173)正如前所说,“名”是确立社会秩序的工具,是属于“人道”的范畴。而“名”又和“形”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对于治世的君主来说,必须讲求“名”与“形”的“当”与“不当”。名形相当者,才是有道之君,《管子·心术上》“物固有形,形固有名。名当,谓之圣人。”[8](P.1352)

“名”为何要与“形”相当?

在道家看来,体道者或圣人修身治世须以天地为法则,遵循道覆生万物而不物这一自然界的根本大法。而这一根本法则是以“名”为依据的,“天范无□,覆生万物,生物,不物,莫不以名,不可为二名,此天范也。”[28](P.29)因此“名”是天地运行的纲纪,圣人行事的符节,“名者,天地之纲,圣人之符。张天地之纲,用圣人之符,则万物之情无所逃之矣。”[29](P.312)

凡是物体,必有其形名,“物固有形,形固有名”。世界事物纷繁复杂,在其发展过程中事物之名和事物之形经常出现混乱,导致“形”“名”不一,或者说“名”“实”不当。这在社会政治伦理上,就表现为“名”有“正”、“倚”(即不正)之别。侯王虽然依“名”行事,但以“正名”或以“倚名”修身治世,其结果显然不一样。《十大经·前道》云“名正者治,名奇者乱。正名不奇,奇名不立。正道不殆,可后可始。”(“奇”同“倚”)[12](P.80─81)《申子·大体》也载“名自正也,事自定也。是以有道者,自名而正之,随事而定之也。……昔者尧之治天下也以名,其名正,则天下治;桀之治天下也亦以名,其名倚,而天下乱。是以圣人贵名之正也。”[29](P.312)此类论述,在《管子·白心》《韩非子·扬权》也多有见。这都表明,要辨别万事万物,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建功立业而又能全身而退,首先要求“正名”。“大要在乎先正名分,使不相侵杂……名者,名形者也;形者,应名者也。然形非正名也,名非正形也,则形之与名,居然别矣,不可相乱,亦不可相无。无名,故大道无称;有名,故名以正形。今万物具存,不以名正之则乱,万名具列,不以形应之则乖,故形名者,不可不正也。”[17](P.2531)或者说要求“名”“实”相当,《管子·九守》曰“循名而督实,按实而定名。名实相生,反相为情,名实当则治,不当则乱。”

名正以后,名形既已相符,名实既已相当,则圣人、侯王据此治世,自会安然无事。“是以圣人之制也,静身以待之。物至而名自治之,正名自治之,奇名自废。名正法备,则圣人无事。”[8](P.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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