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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良:上博简《孔子诗论》释读三则

2008年08月06日 20:57 张金良 点击:[]

摘要本文对上博简《孔子诗论》中三条存有争议的简文文义在各家研究基础之上重新加以讨论、疏通。认为第十三简中“亘”当读“艮”。通过第二十七简 “《北风》不绝人之怨”,对《诗·邶风·北风》诗旨重新解释。认为第二十九简“不知人”三字所指为采卷耳的妇人。

关健词:上博简;孔子诗论;简文释读

2001年11月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孔子诗论》正式出版,学界对于这一极重要的先秦佚失文献给予了高度关注,各种研究成果相继涌现。其中最基础,因此也是最重要的是关于文字释读和文义疏通方面的研究。到目前为止,文字考释方面可以说有了很大的进展,大部分难字已取得共识。但在对文义的理解上,研究者之间还存在严重的分歧。本文拟对其中的三条简文谈谈自己的一孔之见。疏漏讹误之处,望读者指正。


 第十三简

[《汉广》不求不]可得,不攻不可能,不亦知亘乎?《鹊巢》出以百两,不亦有乎?

简文“可得”之前残,李零先生、廖明春先生据文例补出“汉广不求不”五字[1],从之。

其中“亘”字,董莲池先生读为“恒”,认为:“亘,恒常之恒。此句是上承知不可得,而不去攻求不可能得之事的语意,而说能这样是永恒之智。考今传毛《诗·汉广》,其内容确可发挥出此意。”[2]冯时先生认为:“‘恒’,久也,乃言夫妇长久之道。是两心相知,不朝三暮四、见异思迁,则可使夫妇长久,并由此知持恒之理,故谓‘知恒’。”[3]周凤五先生读为“极”,训为“中”。[4]

今按,简文字形为“亘”字,无可疑。借“亘”为“恒”,楚简中习见,如上博简《缁衣》23简、郭店简《鲁穆公问子思》5、6简中的“亘”字,皆当读为“恒”。但读此简中的“亘”为“恒”,则不无商榷的余地。《诗论》第11简云:“《汉广》之智,则知不可得也。”此简又云:“不求不可得,不攻不可能。”对于“《汉广》之智”,李学勤先生认为:“简文认为不作非分之想,不去强求不可得的对象,硬做(《小尔雅·广诂》:“攻,治也。”)不能成的事情,可谓知足守常,是智慧的表现。”[5]从《汉广》一诗中反复慨叹的“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也可体会到此意。冯时先生对“知恒”的理解恐有误。但是,读“亘”为“恒常”之恒则与上文“不求不可得,不攻不可能”语意不相接。即使认为“恒”有“规律、法则”之义,这一评语也似乎过于含糊、笼统。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以声求义,破其假借之字,而读其本字”(王念孙《经义述闻·序》)。笔者以为,“亘”当读为“艮”。“艮”是见纽文部字,“亘”是见纽蒸部字。声纽相同,文蒸通转,于音可通。《易·艮·彖传》:“艮,止也。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又《易·蹇·彖传》:“蹇,难也,险在前也。见险而能止,知矣哉!”不难看出,这和《诗论》所说密合无间。“知止”是儒家所推崇的一种智慧和修养。《礼记·大学》:“诗云:‘缗蛮黄鸟,止於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第二十八简有“青蝇智”三字,下文残,疑即为“《青蝇》知止”。其诗云:“營營青蝇,止于樊。”、“營營青蝇,止于棘”、“營營青蝇,止于榛”。《诗论》反复称赞《汉广》之意,亦即在此,只不过使用了《易》中的概念。无独有偶,同一简中评《鹊巢》一诗:“《鹊巢》出以百两,不亦有乎?”其中“”字冯时先生读为“离”,并引用《易·离·彖传》:“离,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下,乃化成天下。柔丽乎中正,故亨,是以‘畜牝牛吉’也。”[6]《鹊巢》这首诗描写了一位女子出嫁的情景,以鸠居鹊巢,以比喻妇归夫室。这与“丽”卦的含义也是相通的。儒家认为夫妇为人伦之始,《鹊巢》通过婚姻的形式实现了“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的愿望,因此《诗论》对此加以赞美。《易》本来仅仅是一部卜筮之书,儒学将之纳入自己的思想体系并使之经典化。《诗论》借用《易》的卦名,并不奇怪。而且这两个卦名出现于同一简中,在文中上下相对,也合乎古人行文之法。

   第二十七简

《北风》不人之怨。

马承源先生在“《北风》不”后断句。[6]李零先生指出其误,将此句读为“《北风》不绝人之怨”。[7]论者多持此见。周凤五先生则读为“《北风》不继人之怨”。认为:“总之,仅就字形无以区别简文‘继’、‘绝’二字,必须体会上下文义,合而观之。所谓‘不绝人之怨’,无论其直在我,其曲在彼,此言皆嫌倨傲无礼。至于‘不继人之怨’,则虽朋友一时交恶,然而彼此无怨,终能言归于好也。”[8]

今按:此句当读为“《北风》不绝人之怨”。就目前我们对楚文字中“继”、“绝”二字所掌握的材料而言,确如周先生所说,大部分情况下只能从文义中去区别。从文义上讲,“”当读为“绝”。在讨论之前,先将《邶风·北风》一诗抄录于下:

北风其凉,雨雪其。惠而好我,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莫黑非乌。惠而好我,手同车。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毛序:“刺虐也,卫国并为威虐,百姓不亲,莫不相攜持而去焉。”《诗论》的发现,为我们重新理解这首诗提供了新的线索。首、次两章以“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北风其喈,雨雪其霏。”起兴,写二人交恶。“惠而好我,携手同行”、“携手同归”、“携手同车”,写“彼”向“我”示好,欲释前嫌、修旧好。第三章首二句“莫赤匪狐,莫黑匪乌。”以“狐”、“乌”不祥之物以喻其人。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诗意犹言莫非赤狐黑乌耳。《说文》:‘狐,妖兽也。’,乌鸦鸣声,人多恶之。唐韩愈诗:‘鹊噪未为吉,鸦鸣豈是凶。’是乌啼不祥,古有此语。”狐赤乌黑,皆其本性不能改者,此犹俗语所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写“我”对其人怨恨已深,今虽两次三番示好于我,犹不能改变先前对“彼”的成见。三章最后二句“其虚其邪?既亟只且!”,毛传:“虚,徐也。亟,急也。”郑笺:“邪读如徐,言今在位之人,其故威仪虚徐宽仁者,今皆以为急刻之行矣,所以当去也。”郑笺附会毛序,所以有“当去也”云云。但其对词义的解释是正确的。《尔雅·释训》:“其虚其徐,威仪容止也。”孙炎注谓“威仪谦退也”。“既”,有“旋而”之义。《左传·隐公元年》:“既尔悔之。”此处言其人转变之速。忽而雍容娴雅,忽而峻急刻削。“其虚其邪?既亟只且!”,写“我”见其人行止无常,以明先前之状,皆作态也。从“彼”言之,虽做出种种示好之举以平息别人对他的怨恨,但终不能使别人无怨。也就是《诗论》所说的“不绝人之怨”。《诗论》评《北风》之意,大概是说如没有中心之诚,仅靠表面文章是不能得到别人真心谅解的。


 第二十九简

而不知人。

马承源先生认为:“篇名。今本《诗·桧风·周南》有《卷耳》,字音相通。‘不知人’,盖云‘我’之仆,其在马劳累疲极之时,尚且不智于人,而有‘吁矣’之叹。”[9]李零先生认为:“《卷耳》,见今《周南》,是伤所怀之人不可见,故曰‘《卷耳》不知人’。”[10]廖明春先生认为:“《卷耳》‘怀人’,而所怀之人不知在何处,故谓之‘不知人’。”[11]黄怀信先生认为妇人因丈夫久出不归而心有怨恨,“可见是说妻子不了解人——正是所谓‘不知人’”[12]李学勤先生将28简与29简缀合,连读为“青蝇知患而不知人”[13]。

今按,李学勤先生的缀合方案似有可商。濮茅左先生《〈孔子诗论〉竹简现状》一文中对28、29简的情况有细致的分析[14]。这两简之间当有近二十字的缺文,两简缀合的可能性很小。“而”当从马先生所说,定为《诗经》篇名。曹峰先生认为《孔子诗论》作者论诗,并不就诗论诗,而是常常有所引申[15]。其说甚是。但诸家对“不知人”所作的解释稍显牵强,且《诗论》引申之意不明,令人难以信从。在重新讨论之前,先将《国风·周南·卷耳》一诗全文抄录于下: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诗中的游子在遇到困难挫折之后只知借酒浇愁,怨天尤人。而采卷耳的姑娘还苦苦思念他。儒家崇尚积极进取的精神,认为“君子不忧不惧。”(《论语·颜渊》)“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易·乾》)“刚、毅、木、讷,近仁。”《论语·子路》“士不可不弘毅”。(《论语·秦伯》)。可以肯定,诗中的游子所表现出来的消极颓废,必为儒者所不取。诗中妇人思之甚苦,却是非其人而怀之,因此《诗论》说“不知人”,“不知人”三字,当是指采卷耳的妇人而言。《诗论》不著一字,而褒贬之义尽明,所谓《诗》教是也。

 

参考文献:

[1]李零.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释文校订[J].中国哲学.辽宁: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廖明春.上海博物馆藏诗论简校释[J].中国哲学史.2002,(1).

[2]董莲池.《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孔子诗论》解诂(二)[J].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3,(2).

[3]冯时.战国楚竹书《子羔·孔子诗论》研究[J].考古学报,2004(4).

[4]周凤五.《孔子诗论》新释文及注解[A].上博馆藏战国楚竹书研究[C].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

[5]李学勤.《诗论》说《关雎》等七篇释义[J].齐鲁学刊,2002,(2).

[6]冯时.战国楚竹书《子羔·孔子诗论》研究[J].考古学报.2004,(4).

[6]马承源.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7]李零.上博楚简校读记(之一).

http://www.bamboosilk.org/admin3/list.asp?id=1234 58k 2005-04-07.

[8]周凤五.《孔子诗论》新释文及注解[A].上博馆藏战国楚竹书研究[C].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

[9]马承源.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10]李零.上博楚简校读记(之一).

http://www.bamboosilk.org/admin3/list.asp?id=1234 58k 2005-04-07.

[11]廖明春.上海博物馆藏诗论校释[J].中国哲学史,2002,(1).

[12]黄怀信.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诗论》解义.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8

[13]李学勤.《诗论》简的编联与复原[J].中国哲学史,2002,(1).

[14]濮茅左.《孔子诗论》竹简现状[A].上博馆藏战国楚竹书研究[C].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

[15]曹峰.试析上博楚简《孔子诗论》中有关“木瓜”的几支简[A].新出土文献与古代文明研究[C].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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