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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 峰:《凡物流形》的“少徹”和“少成”

2011年03月09日 02:53 曹 峰 点击:[]

《凡物流形》有這樣一段話[1]


䎽(聞)之曰:心不(勝)心,大(亂)乃(作);心女(如)能(勝)心,【26】是胃(謂)少[2](徹)。(奚)胃(謂)少(徹)?人白[3](識[4])。(奚)(以)智(知)其白?終身自若。能(寡)言(乎[5]),能(一)【18】乎)。夫此之胃(謂)少城(成)。【28】[6]


  筆者權且把這段話命名爲“心不勝心”章。這一章有不少地方可以和《管子》的《内業》、《心術下》對照,“李鋭釋文”已舉出一些例證,例如,“心不勝心”,可參《內業》:“心以藏心,心之中又有心焉。”“能寡言乎,能一乎”可參《內業》:“能摶乎,能一乎”,《心術下》:“能專乎,能一乎”。

  關于“心以藏心”,《內業》的前後文如下所示:


我心治,官乃治。我心安,官乃安。治之者心也,安之者心也;心以藏心,心之中又有心焉。彼心之心,意[7]以先言,意然後形,形然後言,言然後使,使然後治。不治必亂,亂乃死。


《內業》認爲,人心在各種器官中居主導地位。但人有兩颗心,一颗是生理之心、官能之心,一颗是道德之心、本體之心,道德心要比生理心更爲根本,道德之心作用在于思,在于知,在于蓄養精氣,在于使之成爲讓“道”留處的精舍。所以,養生在于養心,官(身體器官)治在于心治,國治也在于心治。不然則“必亂,亂乃死”,這裏也可以和《凡物流形》的“大亂乃作”對照起來。《內業》中還有類似的論述,如:


形不正,德不來。中不靜,心不治。正形攝德,天仁地義,則淫然而自至。神明之極,照乎知萬物[8],中義守不忒[9]。不以物亂官,不以官亂心,是謂中得。有神自在身,一往一來,莫之能思,失之必亂,得之必治。[10]


關于“人白爲識”,已有網友指出,可與《上博(三)·彭祖》的“心白身澤”相對照[11]。“人白”應該就是人通過“潔官”、“虛欲”以潔白其心,屬于一種養心之術。“人白”是因,“爲識”是果,即在白心之後,纔能展開考察外物的活動。《莊子•人間世》的“虛室生白”,《莊子·天下》的“不累於俗,不飾於物,不苟於人,不忮於眾,願天下之安寧以活民命,人我之養畢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宋鉼尹文聞其風而悅之。”《管子》的《白心》篇,可能都與“人白爲識”有思想上的聯系,但《莊子·天下》所見“白心”和《管子•白心》論述的問題顯然更復雜。《莊子•應帝王》說“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無名人曰,汝遊心於淡,合氣於漠,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其中的“用心若鏡”、“  遊心於淡”、“應而不藏”、“無容私”和“人白”也可以相互發明。

“自若”即不受拘束、自然而然,這是道家所追求的工夫或境界,和“自如”、“自然”、“無私”、“虛靜”相通,茲舉二例。


毋易天生,毋散天樸,自若則清,動之則濁。(《鶡冠子•泰鴻》)

恆氣之生,因(簡9)之大。作,其[12]不自若。作,庸有果与不果。(簡11)(《上博三•恆先》)[13]


《内業》的“能摶乎”,因前面有“摶氣如神”,故當指摶養精氣。不見于《凡物流形》,可能《凡物流形》尚未接受精氣說,或未將精氣說作爲其重點。那麼,《凡物流形》“能一乎”何意?是否就是《凡物流形》中的“識一”(簡22)或“得一”(簡23)呢?筆者以爲雖然有關,但不完全相同,“識一”或“得一”可以解讀爲“識道”、“得道”。與前面的“能寡言乎”及“人白爲識”及“心如能勝心”聯系起來看,“能一乎”應該還是一種心理活動,指能够專心一意,不受外物影響。《管子•心術下》的“專于意,一于心”比較接近。

在具道家傾向的文獻中,與“寡言”類似的論述不勝枚舉。這裏仍舉《管子》四篇中的例子,《管子》四篇不見“寡言”,與之相近的是“不言之言”,“不出于口”。


故必知不言〔之言〕、無爲之事,然後知道之紀。(《心術上》)

不言之言,應也。(《心術上》)

不出於口,不見於色,言無形也。四海之人,孰知其則,言深囿也。(《心術上》)

不言之言,聞於雷鼓。金心之形,明於日月,察於父母。(《心術下》)[14]


因此,“寡言”的目的是爲了能够虛靜,爲了能够因應,爲了無爲,它被道家看作是一種美德,與以靜制動,以陰制陽,以不變應萬變,不受外物左右的行動方式聯系在一起。《心術下》的“能止乎,能已乎,能毋問於人,而自得之於己乎”也有此意。

  根據以上對“心不勝心”章的疏證,我們大致可以把握其思想背景,即“心不勝心”章和《管子》四篇所代表之思想學派的養心、治氣、得道學說有關聯,有可能《凡物流形》受到過《管子》四篇所代表的思想學派的影響,也可能《凡物流形》和《管子》四篇所代表的思想學派有着共同思想淵源。

  那麼,“小徹”和“小成”作何解呢?“徹”意爲澄徹通明,《莊子•外物》有“目徹爲明、耳徹爲聰、鼻徹爲顫、口徹爲甘、心徹爲知、知徹爲德,凡道不欲壅。”《莊子•大宗師》則將“朝徹”作爲一個得道過程中的一個重要境界,即“外天下”→  “外物”→“外生”→“朝徹”→“見獨”→“無古今”。

但如果“心如能勝心”的結果只是“小徹”,即小的、微弱的澄徹通明,似乎不能理解。有了“小徹”,應該還有“大徹”纔是,可是《凡物流形》中並未出現。因此,筆者以爲,“少”字不必讀爲“小”,所謂“少徹”,意爲有所澄徹,它是“心能勝心”的結果,即只有通過“心能勝心”的修養工夫,心纔能有所澄徹通明,心能够澄徹通明,就能以“白心”去展開認識和把握外物的活動。

  同樣,“小成”即小的成就也是不合理的,《凡物流形》中未見“大成”。故應讀爲“少成”,即只有通過“知白”、“自若”、“能寡言”、“能一”的修養工夫,纔能稍稍有所成就。

筆者還有另外一個推測,“少成”或許可以理解爲,只有通過“知白”、“自若”、“能寡言”、“能一”的修養工夫,人纔能減少既成、既定的預設和偏見,纔能以靜制動,以陰制陽,以不變應萬變,這也是聖人無爲而治的一個重要方式。例如,《心術上》有:


毋先物動,以觀其則。動則失位,靜乃自得。

恬愉無爲、去智與故,言虛素也。其應非所設也、其動非所取也,此言因也。因也者,舍己而以物爲法者也。感而後應,非所設也。縁理而動,非所取也。過在自用、罪在變化,自用則不虛,不虛則仵於物矣。變化則爲生,爲生則亂矣。故道貴因,因者,因其能者,言所用也。君子之處也若無知,言至虛也。其應物也,若偶之,言時適也。若影之象形,響之應聲也,故物至則應,過則舍矣。舍矣者,言復所於虛也。


  “少成”或許就是“毋先物動”、“去智與故”、“非所設”、“非所取”的意思,《凡物流形》似未論及虛道及因應之術,筆者這樣的推測有些大膽,是建立在《凡物流形》和《管子》四篇有共同思想背景的基礎之上,是否妥當,還有待方家指正。


[]《凡物流形》的釋文除作特殊說明外,暫從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上博(七)·凡物流形〉重編釋文》(以下簡稱“復旦重編釋文”),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2008年12月31日。

[2]“復旦重編釋文”和李鋭:《〈凡物流形〉釋文新編(稿)》(孔子2000網,2008年12月31日。以下簡稱“李鋭釋文”)均讀爲“小”,因手中尚無上博三,不知整理者作何讀。

[] “復旦重編釋文”將“白”字讀爲“泊”字,筆者以爲不必。

[]此字或許當讀爲“識”,從“李鋭釋文”。

[]此字和下一個“”,“復旦重編釋文”讀爲下句首字,意爲“吾”,筆者從李鋭先生對此字分析,讀爲“乎”。見李鋭:《〈凡物流形〉释读札記》,孔子2000網,2008年12月31日。

[6]“李鋭釋文”也作此編聯。  

[] 原作“音”,據王念孫說改。

[] 王念孫認爲“乎”爲衍字。

[] 王念孫認爲“義”字當删。

[10] 《心術下》也有類似表述,《内業》和《心術下》有密切關係,如郭沫若主張《心術下》爲《内業》之副本,參郭沫若:《宋銒尹文遺著考》,《郭沫若全集》歴史編第一巻,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年。

[11] 見“復旦重編釋文”BBC上“水土”之發言,2009-1-1  12:26:20。“水土”認爲此處當讀“心白身懌”。

[12]這兩個字,筆者讀爲“纯蒙”,參曹峰,〈談〈恆先〉編聯與分章〉,《清華大學學報》2005年第3期。

[13]此處編聯參曹峰,〈談〈恆先〉編聯與分章〉,《清華大學學報》2005年第3期。

[14] 《内業》有相似内容,作“不言之聲,疾於雷鼓。心氣之形,明於日月,察於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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